2011年5月17日 星期二

一億顆葵瓜子

晚上,線上收看關於艾未未的紀錄片,Ai Weiwei, Without Fear or Favor,此節目由BBC製作,於Imagine節目中播出,配合艾未未在倫敦Tate Modern的展期 ( 2010.10.12 ~ 2011.05.02 ),向觀眾們介紹這位「藝術上獨領風騷,政治上無所畏懼(pioneering in his art, fearless in his politics)」、今日中國最勇於發聲的藝術家。 
開場意象,是艾未未與腐敗政治勢力對抗、為聲援被迫害者而四處奔走的畫面,也有1989年六月天安門廣場騎著單車被驅趕的遊行者,然後,是他應Tate Modern之邀、全新創作的作品“The Sunflower Seeds”,一億顆來自中國景德鎮、由1600位工匠、耗時兩年半、純手工打造的陶瓷葵花子。 
紀錄片中,我們隨著艾未未來到有一千年陶瓷製作歷史的景德鎮,一同進入隧道採陶土礦石,看水力驅動的機器把礦石輾成了極為細膩的粉末,然後,粉末被做成磚,溶成液體,壓印到幾百種不同的瓜模裡,風乾,手工篩選,1300多度高溫烘烤,每個瓜子四、五筆的線條,再烤 
艾未未親自監督製作過程,小至女工匠們替瓜子上色時色料的濃淡、塗抹的筆觸等細節,每個步驟,都遵循著中國瓷器製作傳統,他說:「真正的瓜子,是上帝做的,但是這些陶瓷瓜子,是人的雙手一粒一粒做的。」 
90年代初,大批公營陶瓷廠關閉,景德鎮成千上萬的工匠頓時無以維生,他們的技術之所以存續至今,只因為明清瓷器仿製品市場的繁榮,只因為當代中國把仿冒品當作真品銷售的趨勢。 
飛了五千英里,葵瓜子們終於降落在著名展廳Turbine Hall(渦漩大廳)的地面,展覽開幕,參觀者湧入,他們自由地在葵花子舖成的原野中或躺或坐或奔跑或跳躍,他們素描,沉思,一粒粒拾起,灑落,抓起一把丟向空中,年輕女孩將自己埋在瓜子裡如同在海灘上,小朋友,像在沙坑裡玩得不亦樂乎,一位女子說:「讓我想起童年的單純時光,我可以就坐在這兒,忘卻時間。」一對年輕的受訪者驚呼:「不會吧!這真的是那些中國人一粒一粒親手做的?」 
為什麼選擇葵花子?艾未未回答:「我們在一個社會主義國家中成長,唯一的快樂,就是有一口袋的葵花子。一面嗑著瓜子,一面聊天。」 
一億顆葵瓜子,中國人口的十三分之一,在這裡,與成千上萬的參觀者,有了最近距離、最親密的對話。 
艾未未說:「我沒有什麼真正的創作,每當說到創作,我都會比較羞澀。創作是上帝的事情,我們只是游戰。」(摘自Asia Weekly張洁平採訪, 2007.3.23 
有趣的對比是,週六晚上,我去國家戲劇院看由「莎士比亞的妹妹們」劇團演出、作品兩次入圍「台新十大表演藝術」、一次獲得「台新藝術獎」百萬首獎的導演王嘉明所編導的「李小龍的阿砸一聲」,講述一個經歷了六代的「龍族的神話故事」,序曲,是一對眈溺在兩人世界而延誤工作的情侶,他們被天父依聯合庭2758決議案予以流放在「羊人的世界」,為了生存,他們替自己取了一個「龍」的姓氏,並自稱「龍族」。 
劇中,大量引用了70年代流行文化的符碼,也轉借、挪用了很多家喻戶曉的名字,如講老公公、鳳嬌、7-11、飛飛、青霞、家昌、豔文、雙澤、施媽媽和明德、扁哥、Michael (電影教父主角)、PinkFloyd…等等,然而,將近兩個小時的上半場,感覺空洞,只有一些不時出現、笑完即可忘記並丟棄的梗,和一些熱鬧的場面,演員的演技是很精湛,但不足以吸引自己再待兩個小時,看完下半場的演出。中場休息,我就離去了。 
感覺不到任何核心價值,看到的是,一些譁眾取寵的、看似針貶時事、實際上卻為賦新詞強說愁的搔首弄姿,把一些符碼抽離遠本的脈絡,然後拼拼湊湊、隱喻諷刺,並不代表有真正的批判性或思考主體性。 
艾未未說:「要徹底毀壞一個東西前,必須先徹底了解它,才能使毀滅行為變得優雅,使原先的和新的能夠在一個新的整體中共存,才會產生張力和力量。」 
台灣的藝文創作者,如果對這塊土地的過去,只願停留在淺淺的認知、只願有少少的興趣,那麼,創作出來的,必定也只是7-11般、用「日光燈管和空調」飼養的便利文化,也許算是常常有新產品,但它如同包在塑膠袋裡的三明治,沒什麼生命力,對外頭的世間,也不會有太大的影響或貢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