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8月24日 星期三

孩子代表良心

(08-24-2011 一三)


觀賞《買票懺悔錄》作者詹碧霞談國民黨政治運作的專訪。

詹碧霞12年前出版《買票懺悔錄》,任職國民黨基層黨工24年的詹碧霞,形容自己就像一條狗,整天蹲在門口,捍衛選舉投開票櫃,並直接地做票、買票、與黑道掛鉤。她指出,國民黨要到1977年「中壢事件」發生之後,才肯規規矩矩的選舉,但買票仍屬「規矩」之列。在此之前,國民黨為求勝選,做票風氣盛行已久。

她透露,國民黨不講「買票」,只問「洗了沒」?「洗」的手法,其實很簡單,由村里長統一規劃,地方大老交代後,再由村里長透過鄰長轉下去,這樣就可以洗得「天衣無縫,滴水不漏。」

難怪2008年總統選舉剛結束,「完全執政」的國民黨,就急著在立法院提出「錢坑法案」,立法院程序委員會上,國民黨立委楊瓊纓朱鳳芝丁守中等人提出修正案,希望在事務補助費之外,再增加村里長的健康檢查費、保險費、春節慰問金及出國考察費等預算,而這個法案要多支出50幾億人民血汗錢。

詹碧霞197512月立委選舉時實際參與了「做票」,當時國民黨為封鎖黨外人士郭雨新,將選票撥給青年黨候選人張淑真,同時,詹碧霞為國民黨提名候選人鄭水枝固票。

選舉當天,她先到投開票所查閱選舉名冊,看有誰還沒來領票投票,就上門到選民家中拿身分證、印章代投票,每張票都投給鄭水枝。另外,還有負責選務的課長讓她直接簽名,交給她一疊選票,於是她改以簽名蓋手印換選票,她的十個手指頭蓋滿紅印泥油,彈了一下午的「鋼琴」,鄭水枝張淑真就都當選了。

當時的詹碧霞和其他黨工一樣,在他們的心裡,並不認為買票與做票有什麼不對,也從來不會有良心上的不安。直到49歲那年,就讀台大歷史研究所的兒子指責她:「妳說的是一套,做的又是另一套。妳在民眾服務站做什麼事情,別人不瞭解,難道我還不瞭解嗎?」孩子代表良心,當我們面對孩子的時候,很自然就被呼喚出良善的本來面目。從那個時候開始,女士開始面對過去的種種,面對一位求真求是的孩子

「我還能在白天做買票、做票,晚上卻假裝沒事在學校教書,滿嘴的仁義道德嗎?我還能面對真正優秀人才的落選嗎?尤其是1975年,用8萬張廢票將郭雨新做掉

女士的懺悔中,可以體會她的矛盾與掙扎,與壯士斷腕時殘留的斑斑血跡。同時,也啟動了我另一個好奇

郭雨新何許人也?
8萬張廢票又是怎麼一回事?

郭雨新先生是宜蘭黨外的元老,在蘭陽平原上,紮下黨外堅厚的基礎;使宜蘭成為出名的民主聖地。尤令人欽佩的是,栽培黨外人才不遺餘力,使宜蘭黨外人才輩出,他的後輩如林義雄陳菊黃煌雄陳定南等均優秀傑出,聞名台灣的政治界。

郭雨新畢生投入民主運動,也是台灣獨立運動的支持者,其政治主張較嚮往美國的兩黨民主政治,反對蔣介石一黨獨大的獨裁政權。1960年,雷震等人籌組反對黨「中國民主黨」,對抗永遠執政的中國國民黨這二位前輩在台灣戰後初期民主運動中是相當重要的人士。郭雨新學農,雷震學法;前著是青年黨,後者是國民黨;雷震在大陸生長,參與國民黨制憲的過程,而郭雨新在台灣土生土長,在戰後投入台灣的政治運動。雷震入獄後,在生活上更加受到國民黨政府情治單位騷擾。

1972年,郭雨新欲競選連任省議員,但遭到國民黨當局破壞而放棄。1973年,郭雨新參加增額監察委員選舉,73名省議員在國民黨當局騷擾恐嚇下竟無人敢投給,導致拿到了「零票」落選。

1975年,第一屆立法委員第二次增額補選,郭雨新正好離開省議會,也面臨著是否要參選第一選區(宜蘭縣、基隆市、台北縣)的抉擇。當時已67歲的郭雨新,似乎不必再辛苦地站到運動的第一線,但是也有人認為立法委員的增補選,在台灣的民主運動上有歷史性的意義,建議郭雨新先生參選。當時國民黨大老曾經以讓長期被禁止離開台灣的郭雨新出國,並且以經營的航運公司不受阻礙為條件,要求不要參選立委。後來,郭雨新和夫人及吳三連先生等人商量之後,決定出馬競選。

郭雨新以「老驥伏櫪,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壯心未已」為口號,並提出包括「國會全面改選」、「廢除戒嚴令」、「解除報禁」、「總統及台北市長直接民選」、「釋放政治犯」、「確保言論、出版、集會結社的真正自由」等政見。當時,國民黨在台北縣、宜蘭縣和基隆市全面封鎖、抹黑郭雨新的支持者都受到無比的壓迫,沒有人敢公開支持他。那次的選舉,讓大家感受到國民黨抑制台灣民主運動的龐大勢力,也讓郭雨新感受到莫大的恐懼與威脅。

在國民黨全力封殺下,宜蘭各中、小學開始用唱歌、繪畫、家庭訪問的方式,向學生灌輸國民黨提名者邱永聰是好人,郭雨新是壞人。校園教唱「邱永聰宣傳歌」,說「邱永聰,為人忠,對建設,最有功,講政見,不落空,選七號,一定中。」新聞媒體則刻意醜化郭雨新的助選員「披麻帶孝」、「懸掛武士刀」。

選票開出來之後,郭雨新最高票落選,廢票竟高達八萬多張,是台灣選舉史上不曾有過的紀錄。後來挖馬路時,挖出了一大袋投給郭雨新的選票,選民也如夢初醒般,發現到一些極不尋常的現象

「我家12票都給郭雨新,怎麼開出來只有7票?」
「只要是郭雨新的票,上面都被監票員蓋滿手印。」
「監票的校長、老師,每個都在比誰作的票多…」

郭雨新的落選,可說是國民黨在台灣地方選舉史上最醜陋的作票污點。1977年,透過吳三連齊士英的幫忙,在國民黨的特准下,遠赴美國探望子女,但也注定永遠無法回到台灣這片土地。

郭雨新先生台灣獨立的思想是非常明確的,他認為獨立可以有各種不同的路線,他也發現參與台灣社會改造,必須與土地、人民相結合,否則是空的。今天台灣能民主化,郭雨新先生有著不可磨滅的貢獻。他深受鄉親愛戴,卻備受國民黨打壓。可笑的是,馬英九竟然拿郭雨新出來教訓民進黨人

19795月,馬英九在美國留學時期,曾在《波士頓通訊》第89期為文《歡迎民主反對獨立》污衊被國府策反。署名葉武台馬英九在所撰寫的文章中寫著:「郭雨新一下飛機就有國府人員迎接,並曾與國府亞東關係協會駐日代表馬樹禮密商。許多『台獨』領導人物一方面權力慾大,一方面也具有妥協性格,所以國府三十年來的『策反』工作,直接與間接的效果都相當可觀。

20051025日,馬英九又在中國時報投書「紀念台灣光復一甲子─重溫先賢典範再造台灣精神」,文章中指「郭雨新先生沒說獨立,競選總統時也沒說獨立民進黨所尊崇的前輩如郭雨新郭國基余登發黃信介等先生,都不是台獨主張者。民進黨終將回到這些前輩的胸懷視野。」

事實上,郭雨新先生在1978121日在美國發表的「競選總統演說辭」,就強烈主張「住在台灣的居民自己有權利決定自己的命運,來建立一個新而獨立的國家。」馬英九郭雨新在參選總統的政見中並無「獨立」主張,這對於郭雨新是極大的污衊和扭曲。

馬英九拿過去被他們整肅迫害、被他們打為叛亂份子的人,來教訓他們的對手。當年極力當國民黨的打手,打壓台灣的民主發展的人,今天又有什麼資格擔任總統呢?

詹碧霞,一個農村女子,無意間走入國民黨,替國民黨做票、買票二十四年的黨工,真實告白,認了罪。「已經脫光光的國民黨,不論日出日落,有沒有夕陽的影子,早已赤裸裸地呈現在選民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