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7月9日 星期六

母親往生的前一晚

(07-09-2011一恩)

兩年前,母親因食道靜脈破裂入院,當時病況為肝臟硬化末期外加肺部嚴重積水,腎臟、胰臟、心臟都已日漸衰竭…。

母親往生前幾乎沒有排尿,腎臟、膀胱已接近失去功能,護理長要求家屬答應讓護士幫母親插導尿管,對於嚴重的肺積水以及全身的水腫,也建議安排做肺積水的導流,需要在後背挖個洞裝導流管。

面對一些侵入性的治療,兄弟姊妹不敢做決定,一方面擔心母親因為嚴重肺積水無法呼吸,「已進入到第三級的氧氣罩了」,另方面也擔心幾天沒排尿……好多的擔心,但,最擔心的是母親一旦背部挖了洞,不但無法平躺,而且傷口會血水直流,沒多久就得換紗布…,甚至有回我不在病房,值班的醫師還「善意」的規勸弟弟答應院方幫母親做氣切……。

面對母親的病苦,好不捨,但我觀察到:只要身邊的家人很安定,母親的狀況就會比較穩定!雖然全身的器官幾乎都衰竭了,但只要我握著母親的手,只要我們靜靜的在她身旁,母親的呼吸就會比較平順些~~可是,如果她感受到讓她壓力的人在身旁,呼吸就會顯得非常困難……。

母親往生的前一晚,突然從彌留狀態醒來,對著我和弟弟說她想回家~~弟弟牽著她的手,跟母親保證:一定會帶她回家的!

最後一夜了~~,只剩我與外勞陪著母親[其他的家人都累倒了]。望著連在母親身上的心電圖、血中含氧量…,知道在倒數了,等到鄰晨四點半才一一打電話給分散在世界各地的姊妹,也請弟弟趕緊到醫院。

拿著手機請住國外的姊妹們在電話中與母親道別,而住台灣的姊妹也陸續趕來。整個晚上是靜靜的陪著母親,陪著她一步一步的離開人間,一步一步的走像極樂世界~~對她當下而言,能脫離色身的壓迫,免受病苦真的就是極樂啊!

對母親而言,是所有孩子的愛陪著母親一步一步走向未來寂靜的世界!

值大夜班的醫師下班前過來查房,他溫柔的望著母親說:她很安詳~~很有福報喔!

因為有師的教導,我才有足夠的能量幫助母親放鬆,也因為有師的教導,我才懂得甚麼是對母親真正的愛!當母親受劇苦時,只要有輕輕在一旁引導她放鬆,她的心馬上就會安定下來~~~好感恩此生能有學法的因緣,原來,佛陀要我學法~~第一個分享的對象,就是生我育我的母親啊!

生命的流,終於在母親的第八十年停止了!
如橡皮套一樣的氧氣罩拔下後,當所有的點滴、儀器解開後,露出母親一張好輕鬆、好輕鬆的面容,那是我從小到大從沒看過母親有如孩童般單純喜悅的臉,且綻放著靦腆的微笑呢~。

母親生前沒有因緣學法,但她聽過師的錄音帶,需要我在旁的解說,也喜歡看佛教節目。母親生前最後的一刻,我內心對法、對師,有著好深好深的感恩!

事後回想母親當時的醫療過程,看到仍有些部分可以改進~~

1當病人病情急速惡化時,來不及事前入院安寧病房,醫療人員不應要求病人做侵入性治療。

2 醫療人員不應一板一眼的根據教科書或傳承執行醫務,應考慮對病人及家屬的心靈層面需求予以協助。

~~而這個部分,也是讓人很心疼的,因為每個醫療人員都好辛苦,有誰能幫他們呢?

當送走母親的那一刻,看到母親的主治醫師眼眶含著淚~~,有誰能幫他找到喜樂,找到法呢?

母親臨終前,我有邀請家人填寫預立選擇安寧緩和醫療意願書,但,每當回想起父親往生前的急救,內心仍有很多的悔傷……。

面對重病的親人,很多家人都會極度不捨,但因為對人性醫療的無知與對醫療極限不切實際的期望,總造成在最後一刻的尊嚴喪失與不必要的蹂躪,這是多令人心痛的愚痴啊!

相信緩和安寧的觀念已慢慢深植人心,但當我們面對一個正喘不過氣來,如果「氣切」也無事無補了,或面對心臟剛剛停歇的家人,器官都完全衰竭了,是否能用平靜的心要求院方停止一切急救醫療行為呢?或許,這正是我們需要事前規劃與心理建設的部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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減緩病人的痛苦,除適量嗎啡外,「氣切、插導尿管、背部挖洞做肺積水的導流等等」很可能是必要的,這純粹是為了減緩病人的苦受折騰,並不是為了延長生命的侵入性「治療」。如果不做,嗎啡又不足以免除劇苦,那病人一定會倍受折騰,即使能「預知」臨終前只有24個小時,但誰又堪忍受臨終前24個小時的苦迫?一切都是為了少苦離苦,何況「餘生」還多長很不容易確認。在法律不許可高劑量嗎啡安樂死的前提下,選擇折騰而不做任何事,絕對是病人的權益,但那真的要很勇敢!

生命本能有一定免痛的防衛機轉,家屬也不用因兩難抉擇太而為難,以最寂靜最虔敬的心面對臨終,迴向對生命甚深因緣的終極信任,也許是更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