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大學生社團零貳社,為了凸顯蔣介石在二二八事件中的「元兇」角色,挑在二二八當日,對校園內的蔣氏銅像潑漆,校方不但可能施以警告處分,成大學生更在臉書上連署要求社團道歉,並回復公共空間原貌。
藉由顛覆或破壞威權或獨裁紀念物,挑戰人們對遍布周遭之威權遺緒習焉不察或無感的現象,在新興民主國家十分常見。例如,蘇共倒台與東歐民主化後,遍布各地的列寧雕像屢遭破壞,簡單的手段是塗鴉或潑漆;激烈者可能以大型機具推倒,甚至放置簡易炸彈將之炸毀。阿根廷也曾有市民一狀告上法庭,要求政府應落實原有規定,即首都不能有任何街道或公共場所
以獨裁政權人物命名,法官也著令市府立刻改善。
比較特別的例子是西班牙,在1975法西斯獨裁者法朗哥去世後,以和平轉型成為民主化典範。當時為了維護新生的脆弱民主,左右兩派決定不處理威權
統治遺緒,「共同遺忘」大規模發生的人權侵害案件。但歷史傷痕並未隨著時間流逝而自動癒合。三十多年後的2008年底,國會通過「歷史記憶法」處理法朗哥罪行,其中一項重要規定是,全國公共場所均須移除法朗哥象徵如銅像或牌匾。凡以獨裁者及其內戰黨羽來命名的街道或公共設施,也都得改名。接受政府補助的民間單位如教會,如果拒絕配合,可能從此失去官方資源。
法朗哥銅像不但從此在西班牙本土絕跡,連位於北非沿岸,由西班牙管理的港口城市梅利利亞(Melilla)也無法自外於事,即使市府一度不願配合,主張銅像是為了感念當時法朗哥率兵擊退來犯的摩洛哥軍隊,而非為了彰顯獨裁者而豎立,也必須將之移除。
雖然身處以民主成就獨步華人世界的台灣,我們也時常面臨這種歷史記憶的衝突。威權政權的扈從如郝柏村或部分媒體,不但至今仍以極具封建意味的「蔣公」稱呼獨裁者,更時時不忘提醒人們兩蔣治下的台灣奇蹟,將所有侵害人權、戕害民主之舉,均視為必要之惡,此等謬論,除了凸顯其傲慢無知外,其實不足為奇。
容許異見譴責抵制
但成大學生自發迅速的反制(乃至前陣子中山大學類似事件引發的相同迴響),則更發人深省。他們的論述重點並非直接擁護或緬懷獨裁者,而是認為「人權或民主價值即使再具進步性,但只要破壞校園財
產便不可取,因為這是所有人共享的公共空間」。這種將銅像存在去脈絡化的說詞,其實很有討論空間。蔣介石獨裁統治的角色與責任,早有成篇累牘的研究班班可
考。但教育場所傳遞的應該是社會共同的價值與基本理念如民主或人權,若如學生所言,校園屬於所有師生共有,需顧及各方感受,自然不該容許這類歷史評價有極大爭議的象徵持續存在。即便退而求其次,在銅像尚未撤出前,也應容許異見者針對此類象徵物做出譴責或抵制的各種行動。
年輕世代對於未親身經歷之歷史傷痕的冷漠,輔以看似中立而去政治化的修辭,其實可能在有意無意間,造成與至今仍擁護史達林的俄國老兵,或為皮諾契設置紀念館的智利右翼類似的社會後果,這恐怕是網路上義憤填膺的大學生始料未及處。
今年是台灣解嚴25周年紀念,若無法訴求政府徹底檢討公共空間中的威權象徵,或許這項民主工程就該由民間自發性啟動,成大與中山大學的學生已踏出重要的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