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10月9日 星期日

在自己的土地上流浪

(10-09-2011一湛)


109日傍晚6時到北市中央藝文公園,參加「原民千年、台灣巴萊」的出草音樂會,台灣原住民各部落以出草與結盟的儀式,驅逐中華民國這個不公義的殖民國家惡靈,表達捍衛土地與尊嚴的決心,控訴這個僅真正統治台灣62年的中華民國政府,錯誤的統治造成了原住民族的許多血淚與苦難。
聽著原住民嘹亮的歌聲,每個人都是山林水邊的精靈,在他們身上彷彿看到一座森林,他們是最接近天地的「台灣巴萊(真正的人)」,內心很悸動,這次很多人坐了八個小時的車子長途跋涉而來,只是為了讓大家聽到他們的心聲,他們要的不多,只想要回原屬於他們祖先的土地與尊嚴,他們希望保有自己的文化,台灣的多元文化是非常精彩的,先住民朋友質問政府,沒有土地是要如何發展文化?他們不想離鄉、離根、離土。
內心感到深深的慚愧,我們對這些最單純、最樂天知命、最勇敢的先住民是如此的無知與疏忽,要還他們公道,給與他們最大的尊敬。
看著原住民朋友各部落團結起來對政府發出怒吼,決心討回這一百年來連續被日本政府、國民政府無理侵佔的部落土地。這一百年來,太多持續的壓迫、侵奪不曾得到平反,他們高呼「還我土地、還我尊嚴、還我自治」。
他們說這一百年是承受著土地流失的一世紀痛苦,「我們身為原住民,已經失去土地,民國一百年要慶祝什麼東西?」。
1907年時任台灣總督的佐久間左馬太以五年「理蕃計畫」開始對原住民族進行攻伐、屠殺開始,土地的所有權逐漸轉移到政府手中。東海岸那些知名的遊憩景點:三仙台是阿美族人祖先牧羊的地方;現在已蓋了醜陋美麗灣大飯店的杉原海水浴場是《刺桐部落》世代捕魚的海灣;月洞是《港口部落》舉辦祈雨祭儀之處,不遠的絕美礁岸石梯坪,更是國有財產局從族人手中以「行政疏失」為藉口強取來的部落傳統領域;阿美族人世代作為種植、放牧、打獵用途的廣袤山林,現在全為林務局所有。只要他們拿不出地契,或在辦理土地登記時遇上問題,政府就恣意宣稱:這裡不屬於任何人,因此屬於國家。這個國家,立基於對原住民的惡劣侵略。
他們失去土地,原住民族只好大量流入都市工作定居,文化與母語快速流失中。
沿著狹長蜿蜒的東海岸和花東縱谷,遊客總是驚豔於原鄉的好山好水,卻不知這片好山好水本來孕育著阿美族人多采多姿的文化,落入政府手中,有些禁止開發造成族人生計無法維持,有些甚至BOT給財團進行大型開發,這片土地的主人一直在自己的土地上流浪。
阿美族人控訴政府用了卑南語的「北方人」 Amis作為他們的官方族名,連對他們族名的基本尊重都沒有。而政府不只在過去試圖剝除原住民的傳統文化,現在也仍不願歸還以官方空降姿態侵佔的土地,甚至連一句道歉都不曾給過原住民。
他們長期控訴張牙舞爪的美麗灣飯店,過程中以分割地目為手段規避環評,並在官司期間擅發建照,第二期工程更直接侵踏《刺桐部落》居住地。《刺桐部落》許多居住地、傳統領域都在國有財產局手中,對於自家土地為何歸為國有,反美麗灣行動主力林淑玲質疑其中有行政疏失:「我的祖父有去辦土地登記,這件事很確定。但後來去調資料,縣政府戶政單位卻說沒有這筆登記申請,我們不懂為什麼。」更根本來說,在族人眼裡,海邊每一塊石頭都有各自的名字,老人家一直居住在此,生活、文化都與土地緊緊相依,根本不需文字證明。林淑玲說:「經過日文到漢文的語言轉換,每個政權都告訴我們:沒申請就是你們的損失,但我們一直都在,為什麼需要外來的憑據證明?」政府不但不協助原住民,反過來巧取豪奪,讓他們失去原鄉。
而與《刺桐》鄰近的《都蘭部落》,在險峻的山海懷抱下發展出文化與自然環境都極為迷人的景觀,財團也因此嗅到五星級渡假飯店的商機,都蘭灣的沙灘被鐵籬圍起,這片海灣也將面臨和被美麗灣飯店強佔的杉原灣相同的命運。
以保留祭典完整性、堅持文化傳統聞名的《港口部落》所面對的土地問題,更毫無疑問的來自行政疏失。港口部落阻擋東管處的開發案二十年,港口土地自救會長Lafay細細談起其中緣由,「石門段823592地號和秀山段的193194196883225225-3,這些旱地都是我們傳統領域,在民國62年時,族人還要跟國有財產局承租;到78年時,政府公告了我們原住民的土地可以增劃編保留地,但79年族人去申請,以為土地可以還回來,哪知道七年之後的民國86年,鄉公所的一張公文,他說因為當時保留地的承辦人員流動性太大,所以我們從79年到82年,所有登記的資料全部遺失了。」
除了資料遺失這種令人傻眼的藉口以外,政府更以這些土地上沒有人為開墾痕跡為理由拒絕承認其為部落傳統領域,然而Lafay拿出的照片上明明白白的拍出土地上馬庫達愛的族人所建的taluan(工寮、工作室)和作為界線的成排石塊。而國有財產局對於部落族人在民國71年申請原住民保留地的要求,回絕信函上竟寫著「礙於經費拮据,不予辦理」,幾乎無法想像如此荒唐的事真實存在。
一樁又一樁事件背後都是同一套邏輯:政府不承認原住民族土地所有權的合法性。這群居住千年的原地主妨礙了外來政府取得所謂的國家資源,因此政府巧取豪奪,以各種可能的手段將族人原有的土地登記到國家名下,溫和樂天的邦查民族百年來卻一直暗自隱忍。
今晚,看著台上高喊「還我土地」,許多七八十歲的老人家一面流淚一面露出堅定的眼神。他們長年的沉默,眼淚證明了他們不曾忘卻失去土地的傷痛
在政府官員的眼裡,原住民一直是「佔用」土地,而非「擁有」土地,若沒有原基法精神、也缺少限制在環境敏感區開發的規定的《東部發展條例》一通過,恐怕該被劃為原住民保留地的區域將遭大量開發為渡假村。而這些大型開發是否真能嘉惠當地原住民?充滿渡假飯店的夏威夷和峇里島,島上的原住民、居民,多以販毒、賣春維生,官方所謂的帶來工作機會,早已被太多前例證明了只是虛假的包裝。何況山林一旦破壞,就永遠無法回復了。
《刺桐部落》的淑玲盼望找回祖先生活方式而回到部落守護土地,這一次的還我土地運動不再是廣泛的概念式行動,而是各個部落真實面對的困境,更是在青年反思自身文化脈絡時所激發出的新力量。
他們以族語宣言,要求國家尊重原住民的文化、歸還傳統領域、成立自治區。沒有土地的民族,如何擁有生存的尊嚴?音樂人達卡鬧在他的詩裡寫道「土地是永恆的國家」,聽著他們一聲聲唱著「福爾摩沙」,我們是血脈相連的同胞啊!我們熱愛這塊土地,台灣是我們的祖國。這一波的還我土地、還我尊嚴、還我真自治的抗爭運動透過結盟才正要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