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9月2日 星期五

一個恆常的噩夢

  (09-01-2011一書)
圖為2011623日,艾未未獲得假釋後在北京向媒體記者揮手。
622日獲得假釋後的兩個月,性格豪放不羈的艾未未,對當局的百般限制,越來越無法忍受,終於打破沉默,公開批評中國的司法制度不能相信,「北京就是一場噩夢」。這是兩個月前取保候審以來,艾未未首次在美國主流媒體《新聞週刊》發表文章譴責北京政權。
今年54歲的艾未未,因參與北京奧運場館《鳥巢》的設計,以及他引起爭議的藝術作品而聞名於海內外。他對當局的犀利批評,引發在今年44日搭機前往香港時被當局以莫須有的罪名關押,此後81天杳無音訊。
「《鳥巢》我從不想起它,奧運後老百姓不會談它,因為北京奧運沒有給人們帶來喜樂。」
The Bird’s Nest - I never think about it. After the Olympics, the common folks don’t talk about it because the Olympics did not bring joy to the people.
艾未未抨擊北京:「是一座暴力的城市,在北京,最糟糕的是你絕不能相信它的司法系統......北京是個噩夢,一個恆常的的噩夢。」「沒有了信任,你對任何事都無從辨識,就像身處沙塵暴中。」「你覺得你不是北京城的一份子,沒有你喜歡去的地方,也沒有一個地方可以親近,沒有一個角落有光明,記憶捏塑不出任何材質形狀,一切反覆無常,只依據某人的意志與權力而變」。
Without trust, you cannot identify anything; it’s like a sandstorm. You don’t see yourself as part of the city—there are no places that you relate to, that you love to go. No corner, no area touched by a certain kind of light. You have no memory of any material, texture, shape. Everything is constantly changing, according to somebody else’s will, somebody else’s power.
「一個妥善規劃的北京城,必須有多元化的空間,人們才可以共存,這樣子社會才有整體性;一個城市唯有提供最大自由,反之,即非完整。」
To properly design Beijing, you’d have to let the city have space for different interests, so that people can coexist, so that there is a full body to society. A city is a place that can offer maximum freedom. Otherwise it’s incomplete.
「很遺憾我在北京城已失去所愛,沒有任何地方想去了,你也不會想去看身邊走過的人,因為你已經知道他心裏頭裝什麼,沒有了好奇,也沒有人會與你諍論。」
I feel sorry to say I have no favorite place in Beijing. I have no intention of going anywhere in the city. The places are so simple. You don’t want to look at a person walking past because you know exactly what’s on his mind. No curiosity. And no one will even argue with you.
艾未未以他自己被警察非法關押的親身經歷,揭露中國司法系統的黑暗。在秘密關押期間,他經歷了巨大心理折磨和壓力,監獄裏的經歷讓他明白,中國有許多秘密地點關押那些無名無姓的人,人只不過是一個數字,「他們剝奪了我們的基本權利」。
遭「國家」秘密綁架,關押在一個不為人知的地點後,「只有你的家人為你的失蹤四處奔走,但是你得不到任何答覆,街道辦事處、官員、法院、地方公安,甚至最高當局。」任憑艾未未的妻子每天寫各種請願書,每天都打電話給公安詢問他的下落,一切一切石沉大海,官方置若罔聞,她也看不到任何扣押文件。
艾未未20多年前旅居美國12年。他在紐約的朋友、《北京之春》雜誌主編胡平博士説,北京是座由來已久的暴力城市,以北京政法大學教師騰彪為例,有一天騰彪開車回家,在大樓門口被綁架,戴上黑頭套,帶到一個「無人知」的地方。這種事在一些異議人士,甚至普通百姓身上,很平常。
胡平説:「當局的所作所為,包括艾未未之前的一段遭遇,完全是不合法的行為。稱之為暴力,一點也不過份。事實上,當局不光是自己制定了很多惡法,另外還經常在法外施暴,做很多於法無據的事情。同時,當局還動用黑道手段,讓一些人突然失去身份的連結,看他們不順眼的人,加之以毆打、辱罵、搶奪,諸如此類。艾未未這麼說中國,應該是恰如其分的。」
艾未未的評論中還批評中國政府猖獗的腐敗現象和農工政策。他説,數百萬在北京從事修橋、築路、蓋房的農工,他們蹲踞在動輒被當局拆毀的違章建築。他説,北京已然是一座「權力和金錢」主導的城市,政府官員,煤礦老闆,大企業的負責人,燈紅酒綠,享盡榮華富貴,而在北京城的另一面,他看到的則是絕望,公交車上的人,在他們的眼睛中,看不到任何希望。這些數以百萬計的農工,來自貧窮的村莊,他們從來沒見過電力或廁紙,他們是北京權貴與有錢人的奴工。
Beijing is two cities. One is of power and of money. People don’t care who their neighbors are; they don’t trust you. The other city is one of desperation. I see people on public buses, and I see their eyes, and I see they hold no hope.
今年在北京城僅僅大興、朝陽、海澱三個區就有20餘間「流動人口自辦學校」(打工子弟學校)面臨拆遷,涉及在校生14,000餘人。
穿西裝結領帶的公職人員說生意照做,但打工子弟學校要關閉,你將看到醫院大門八字開,無錢莫進來,送進來的病患一旦被發現付不起錢,已經傷口縫好的線也會遭拆走。這就是暴力之城!
Officials who wear a suit and tie like you say we are the same and we can do business. But they deny us basic rights. You will see migrants’ schools closed. You will see hospitals where they give patients stitches - and when they find the patients don’t have any money, they pull the stitches out. It’s a city of violence.
「中國農民工的處境,同十九世紀英國西區和東區之間貧富懸殊的「兩個世界」,以及美國黑人受到歧視的處境,並不一樣,因為那是歷史遺留下的問題,而中國戶口的二元制,農民工的問題,非歷史遺留問題,而是共産黨自己製造的問題。」胡平説。

他説:「就拿中國的貧富懸殊來説,貧富差距不但在程度上特別懸殊,而且性質上尤其惡劣。因為共産黨就是靠消滅富人起家的,到頭來你自己變成了富人,把別人變成了窮人。所以中國的貧富差距,並不是歷史遺留下來的,另外它主要也不是市場造成的純粹是由於權力造成的,而尤其是這個權力最初還是以建立一個平等的社會,剝奪富人的財産,作為它存在的前提,就顯得尤其是個巨大的諷刺,也是一個自我的否定。
艾未未4月份遭秘密關押後,國際社會一片憤怒聲討中國當局違反人權。在國際壓力下,中國當局拿不出正式起訴艾未未的證據,最後統一口徑說艾未未涉嫌經濟犯罪,並進行逃漏稅調查將近3個月,艾未未雖獲得保釋,但條件是規定艾未未在一年內不得接受媒體記者的採訪,不得會見外國人,不得使用網際網路或聯繫人權人士。時隔兩個月後,他似乎再也忍不住了。
旅美的政論評論家胡平説,以艾未未的個性和這些年來的所作所為,在獲釋後經過一段時間的心理調整,還會像以前一樣對中國現狀的不滿發出他的吶喊。
他説:「從這裡,我們更能看到一個本色的艾未未,另外也由於他在海內外的聲譽,使他的這些揭露,在現在尤具份量。」
《路透社》説,艾未未對中共當局再次公開批評,直接挑戰北京政權,看北京如何處理中國這位名聲最大的異議人士。之前通過他的推特,已經為仍在關押中的異議人士呼籲。在《新聞週刊》上艾未未説,上星期,一些在公園遇到他的人,雖然沒有跟他交談什麼,但對他豎起大拇指,拍拍他的肩膀,表達他們的敬佩和支持。
但「沒有人願意開口説話。他們在等什麼?他們總是對我説:『未未,趕緊離開中國吧。要不,好好活著,看著他們滅亡。』」
艾未未曾表示,絕不遠走他鄉。但他在最近猶豫起來了:「要麼離開;要麼耐心,看他們怎樣消亡。我不知道我將怎麼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