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9年4月7日,鄭南榕為爭取百分之百言論自由,自焚明志。
當天,國民黨以大量的警察與鎮暴部隊,重重包圍,強硬攻堅,雜誌社外煙霧火海一片,通道被阻,雜誌社內忙於滅火,無暇他顧,不過短短三分鐘,鄭南榕以身殉道;當時,拘提現場總指揮是侯友宜,台北市中山分局刑事組組長。
隔年,鄭南榕遺孀葉菊蘭轉戰政壇,從立法委員、交通部長、行政院副院長終至總統府秘書長,並與侯友宜共事府院部會。
這段過往,時光推移,旁人或淡忘或不知,但,對葉菊蘭而言,喪親之痛,火宅焚身,情何以堪?這是多年來,心中的謎團,雖然,我一直只是個旁觀者。
直到今晚,與葉菊蘭親身對談,或許有太多人有著同樣的疑惑,不待提問,她自動說著:
「世間的歷程,有喜有悲有哀,就是那些經歷,讓人生變得很豐富;我很感謝這些歷練,這些歷練讓我碰觸到真實的我,我的本質。」
「很多事,就是要放下,你原諒了,他也就沒事了。」
「他是個公務員,公務員就是要聽命辦事,很多事情,就是這樣發生,當時,我也覺得我擋得住鄭南榕的自焚,可是,就是發生了,真的就是個『緣』。」
「我在代理高雄市長的時候,侯友宜來高雄,在我辦公室待了半小時,那時候,他兒子因為健康幼稚園火燒車過世半年,我們都是喪親之人,他的心情我能體會,我也盡量的給他安慰、給他溫暖,他在我面前流了眼淚……。」
葉菊蘭輕鬆樸直地敘述往事,無怨無憾,節奏快到文字難以捕追,卻可感受到這股打從心底由衷流露的力量,猶如她含笑微瞇的眼神,清純明亮,溫柔強韌,葉菊蘭的生命已與鄭南榕與台灣土地結合,不分彼此。
從葉菊蘭的身上,深刻的感受到,鄭南榕的自焚,是豐富造就台灣公民社會的自由因子,旁人胸中塊壘,錯以為陰影傷痛,只是多餘。
「很多人以為這裡(鄭南榕自焚的雜誌社)是苦難、悲痛、沈重的地方,其實,鄭南榕一直在天上保護我們,守護台灣。」
「自焚是最深的溫柔,他完全沒有想要傷害別人,他只是用自己的身體說話他,只是用自己的身體抗議社會的不公。」
「台灣政治要進步,要每個人都關心政治,公民意識是關心周遭的公共事務,從社區、地方、國家到國際,它可以包羅萬象,這才是成熟的公民教育。」
「台灣是否是一個主權獨立的國家?在政治現實裡,我是中華民國客委會的主委;我的政治理想,是希望有一天,可以透過公投,讓台灣共和國實現,進入國際社會。」
「下一次政黨輪替,我們來推動4月7日為言論自由日。」
是的,如同葉菊蘭衷心的呼喚,一起建設台灣社會的憲政秩序,讓每位台灣子民,可以昂首闊步地踩在這塊摯愛的土地上,可以器宇軒昂地走進國際社會。
只是,回到當初聚焦的主題,葉菊蘭與侯友宜或已冰釋,但是,細屬過往,不應僅是如此,我心中仍有遲疑。
重返歷史現場,1987年,台灣解嚴,回歸憲政;1989年,高檢處以涉嫌叛亂傳訊刊載《臺灣共和國憲法草案》的鄭南榕,已侵犯言論自由,屬濫權行為,而侯友宜拘提鄭南榕到案,是執行行政命令,屬公務人員本分。
只是,是誰的主導,是什麼樣的決策,讓聽命行事的台北市中山分局刑事組組長侯友宜,率大批警察與鎮暴部隊,重兵包圍,用火用煙,以對付暴徒劫匪的強硬手段,來逮捕自囚的鄭南榕,並極有可能傷害到雜誌社內的無辜婦孺。
相關者是誰?決策是怎樣產生的?
我憐受害,更憫加害,深深的祈望,能在當事人猶在之時,還原這段歷史真相。不因為瞋恚而探究,不因為仇恨而面對,是為了回到憲法秩序,回到國家因人民而存在的本質,回到人民對民主社會的信心,回到人性的最真與最自然。
深深以為,坦誠地面對這段歷史過去,是台灣社會療傷止痛的起步,是台灣社會轉型正義的開始,更是台灣社會的良心。
真正的愛,不是對罪行的掩飾,真正的愛,是溫柔的陪伴,一同走過面對罪行後所有責難與懲處。
深深的願,台灣的子民,悲喜與共,共同分擔分享彼此的最痛與最美。
台灣是我們摯愛的祖國,我們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