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7月18日 星期三

真相還很遙遠

(07-18-2012 亭伶)

為免冤假錯案,保障無罪的人不受刑事追究,定罪量刑必須實事求是,一切從實際出發,重證據,重調查研究,切不可憑恃自由心証主觀臆斷。
但封建法制社會,不重客觀事實,只重口供,訴諸刑訊逼供幾乎是常態。毒樹結不出無毒的果,偵訊程序上的重大違法必然帶來實體上的不可信。倘再堅持疑罪從有,寧可錯判也不錯放,那要完成懲罰犯罪和保障無辜的雙重任務,就不可能了!140年前家喻戶曉的晚清冤案「楊乃武與小白菜」,就是華人耳熟能詳的故事,其反映的正是刑訊逼供和疑罪從有。
七月十日,和一逸去土城看守所探望邱和順

天氣很熱,陽光熾烈,熱到天空像有七個太陽。到達看守所的探視申請區,一進門,有兩個婦女說要去按鈴投訴(為什麼不知道),鬧烘烘的,坐在椅子上的家屬臉上沒什麼表情,我想來到這裡的人心情都不會太好。ㄟ,突然看到兩個年輕女生不約而同穿著黑色低胸T恤,蠻矚目的,是最新流行嗎?懂了,應該是來探望先生或是男朋友吧?好貼心的舉動啊,她們的另一半應該會很開心,也為沈重悶熱的看守所,增添一些活潑氣氛。
在小小的接見室裡,看到了邱和順大哥。他比我想像中更年輕,大大的頭、臉色紅潤,十分開朗健談,主動報告了自己在看守所的近況;他說現在看守所裡頭很悶熱,還好自己有信仰,每天都唸玫瑰經,可以幫助他度過。
提到母親,他掛心查某老仔現在一個人住;也思念已逝的父親,老人家總是不怕路遠的每週來探望。他還說,為了讓來探望他的人不會覺得陌生與尷尬,所以他都會主動多說一點。初次見面,確實不太知道該說些什麼,但是邱大哥的主動貼心,已經拉近了距離。
很難想像一個人處於1.8坪高溫悶熱的囚室裡,而且長達23年,還能夠這麼樂觀開朗,從頭到尾即使說的是傷心事,臉上都是笑笑的,很熱情的模樣,那種直接的生命力反而鼓舞了來探望他的人,好像在說,我沒有放棄,妳們也不可以放棄呀。
邱大哥提到了他的回憶錄已經寫完了,即將出版,他現在正著手寫下一本書:看守所的風,揭露台灣獄政的黑暗面。他寫下敏感的情節,遭到獄方刪掉,但是他還是堅持不刪改,留下刑求警察的名字,雖然獄方說這樣會涉及損壞名譽罪,但是他一點都不介意,對被判死刑的他來說,已經沒有差別。剛好他的室友是一位畫家,已經將邱大哥被刑求的景象,畫好了六幅圖,看得出來他很開心。一逸說,邱大哥會寫、室友會畫畫,兩人感情又很好,這好像上天特意的安排,就是要讓真相讓人知道。
邱大哥還提到一件感傷的事,他的手上有49個紅包袋,根據習俗,每個死刑犯行刑前都會包一、兩千塊的紅包給他,所以這23年他已經送走了49個獄友,每一個紅包袋背後都是一個生命故事,他要把它寫下來。忽然覺得在大千世界裡,芸芸眾生都有一個自己才能夠看得到的角度;邱大哥好像被上天派到土城看守所臥底,他能夠看到別人所不能知所不能見,他必須書寫。
為了完成這個天命,所以能夠與孤獨和痛苦並存,一直支持到現在。
邱大哥談到父親母親,是用查甫老和查某老,覺得很耳熟,一下子跌入了記憶的深井,一直往下探,哇!找到源頭了,原來是小時候聽爸爸跟媽媽談起自己的爸媽(也就是我的阿公阿嬤)也是這樣講,應該有二十幾年沒有再聽過這個說法,覺得好親切,而且讓我有點想哭。鼓起勇氣問了邱大哥是哪裡人,原來他是竹南人,我的爸爸是後龍人,同屬於苗栗海線的河洛人,唉,還好我有問,語言背後的牽繫力量還真是奇妙。
這次前往土城看守所探訪的經驗,對犯人的人權問題兩個心得:
1.          台灣的監獄人權落後,5、6千個犯人擠在看守所高溫悶濕的環境,兩個犯人關在1.8坪的囚房,十分不人道。監獄的目的是讓犯人暫時失去自由,能夠反省改過,回歸正常的社會,目的並非施虐懲罰,在觀念上必須要釐清。
2.          邱大哥的上訴已經被最高法院駁回,所以有可能隨時執行死刑。但是獄方執行死刑的方式頗有爭議,是執行死刑的前一刻(通常是星期五),將犯人直接帶往刑場,犯人本身和家屬都沒有辦法事前知道。可以想見,這讓犯人內心產生很大的恐懼,家屬也來不及告別,當知道時,只能去處理屍體,是一件很殘忍的事情。我想一個尊重人權的國家不會是這樣,犯罪是一回事,如何對待犯罪者是另一回事,我感覺這中間仍舊有暴力的存在,而且是制度所賦予更為合法的暴力,這與改善犯罪暴力根本無關。
回家搜尋維基百科的邱和順案,裡頭提到重要證據離奇消失,「當邱和順等人被起訴後,柯洪玉蘭案內重要物證(內有被害人柯洪玉蘭鞋子及殺豬刀、男性內褲等物之黑色塑膠袋),與陸正案內重要物證(歹徒勒贖錄音帶),竟均不翼而飛,從未在法院的審判程序出現。如果這些物證還在,可以藉由目前的DNA鑑識技術及更為完備的聲紋鑑識程序,確認邱和順究竟有無涉案。」
前陣子重看了講冤獄犯人如何逃獄脫困的《刺激1995》(肖申克的救贖),對比之下,感受到真相離我們還很遙遠,對於真相的探求確實是困難重重,但是在內心,我們仍然必須保有希望,不能隨便放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