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十月台北國家戲劇院首演「我是油彩的化身」,也就是畫家陳澄波的故事,描寫日治時代一個嘉義人對藝術的熱愛、對家人和鄉土的感情,但是對於他在二二八事件中為何、如何含冤而死卻沒有交代,寬容的批評者說這是「避重就輕」,嚴格的批評者說這是出於某種因素被扭曲呈現的「紅衛兵歌頌陳澄波的戲碼」。
所謂的某種因素,當然與出資者、與「建國百年」有關。可是我們自認理解二二八、懂得陳澄波的心的人也必須自省:為什麼我們沒有能力以更好的方式呈現真實的歷史?為什麼容許這種「非其鬼而祭之」的怪象一再重演?
1947年三月的嘉義火車站,上演了三起槍決示眾、殺雞儆猴的慘劇,包括18日槍決(三民主義青年團嘉義分團主任、嘉義處理委員會主任委員)陳復志,23日槍決(新生報嘉義分社主任)蘇憲章等11人,25日槍決(嘉義市參議員)陳澄波、潘木枝、盧鈵欽、柯麟。經筆者查閱官方檔案,陳復志和4位市參議員是「奉台灣省警備總司令部電就地正法,已由本市指揮所執行」,蘇憲章等其他人則直接「由國軍21師獨立團第一營羅團長執行」,他們都沒有經過軍/司法審判;四位市參議員的罪狀是「參與此次暴動之主謀者」。
按,二二八當時民眾包圍警察局、攻擊憲兵隊,外省公教人員及眷屬紛被撤至郊外水上機場安頓,另一部份則自願或被迫在中山堂被民間武力集中保護。羅迪光營長於三月四日 率部退至紅毛埤、3月7日再退至「水上機場」。
被民軍包圍的「水上機場」曾被斷水斷電,但得到台北空運來的彈藥糧食接濟;由於士紳劉傳能居中協調,而陳復志為首的處理委員會一方面看到民軍資源匱乏、系統混亂,一方面知道援軍抵達的後果不堪設想,確實派代表出面謀和,阿里山下來的原住民武力也因而撤退。
誰知3月11日再去機場「和談」的代表竟被扣押,而後分批在火車站前公開槍決。
嘉義市的處理委員會在艱難的時刻冒險謀和,著名的醫生和美術家儘管在民間很有「人氣」,粗魯的國民黨軍憲人員卻不分青紅皂白,誣指其為「暴動主謀」。
兩軍對陣而死、在路上遭流彈而死、或是菁英被羅織罪名以便殺雞儆猴而死,意義各有不同。潘木枝給妻子的遺言說「為市民而亡,身雖死猶榮」,陳澄波臨死還關心藝術界的未來,呼籲「進退須要相讓,勿可分枝作派」。這樣清楚的精神遺產,值得今日緬懷。(作者係中央研究院近代史研究所副研究員)
【今年最後一場「自救護台灣」二二八紀念活動,3月25日(週日)下午於嘉義市舉行,一點在警察局集合、遊行前往嘉義火車站前廣場,歡迎參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