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12月19日 星期一

專訪楊育民:誰敢幫台灣做事

(12-19-2011黃以敬)
 (羅氏藥廠全球營運總裁楊育民)
      「如果台灣不能建立『無色』透明的產業環境與政策延續,政府官員都是如此帶著藍綠有色眼鏡在看創投、把科學家懷疑成貪圖小利的賊,那我要奉勸台灣,放棄發展生技產業吧,這是台灣永遠做不到的夢想!」
當初好意協助台灣引進愛滋新藥TNX355催生生技產業,如今卻因選舉政爭而使得宇昌案陷入政治口水戰,被譽為「生技界張忠謀」的羅氏(roche)藥廠全 球營運總裁楊育民,越洋接受專訪時憤憤不平地指出,誠如何大一聽聞台灣這些莫名指控時感慨:「如果家鄉台灣不歡迎我們,那我可以退出台灣,到別的國家去實現生技夢想。」台灣主政官員對生技產業可以如此無知、無理,不知道還有哪些科學家敢回台灣、敢幫台灣做事,台灣喊了十幾年的生技產業,就剩下口號吧!
Q:當初創立宇昌引進TNX355,參與者都希望為台灣建立生技產業典範;但部份人士質疑取得國發基金過程倉促,似有特權?
A:2007年一月,中研院院長翁啟惠、國科會主委陳建仁到美國舊金山召開竹北生醫園區指導委員會,大家討論的是從研發、臨床試驗、法令制度、資金籌措、設立蛋白質藥廠甚至到代工等整體性產業藍圖,大家期待要找一個具有研發到量產可能的前鋒計畫。
當時剛好我擔任副總裁的美國Genetech基因科技,確定要購併Tanox,要把愛滋藥TNX355出售。我把這告訴翁啟惠,台灣行政院二月決定要爭取。
當時已有十多個各國企業表達對新藥有興趣,甚至有三家提出購買意願,台灣要爭取專利,確有時間及國際競爭壓力,且當時台灣對於人體實驗、生技創投、資金籌措根本沒有一套完善的法令制度可言,因此,除了翁啟惠與當時的經建會主委何美玥積極奔走,甚至行政院副院長蔡英文也投入協助,才促成TaiMed成立、八月爭取到TNX355專利。
這其實歷經好幾個月的討論計畫,一方面要跟國際競爭、跟Genetech談判,另方面還要配合台灣種種行政程序限制,國發基金只是其中一環,最後確也都有經過台灣官方的評估、審查,在在需跟時間賽跑。其他國家爭取專利都是把握時機,在台灣卻被形容成特權?令人無法理解。
南華擬鉅資蓋廠 用處大不同…
Q:Tanox創辦人也曾提南華案申請國發基金投資建廠量產TNX355被否決,後來TaiMed(宇昌前身)申請TNX355製藥卻可過關,怎看兩案?
A:我沒看過南華案完整內容,但從各界披露訊息來看,這兩案其實是無法比較的。
南華是要申請國發基金投資17億、花七、八十億去蓋廠,但當時要量產什麼藥都沒確定;宇昌則是申請投資兩千萬美元(原估台幣六億多、目前實投四億多)、與民間合資五千萬美元去買TNX355專利權,是要從人體實驗研究做起、發展「製藥技術」,且要等到新藥三期臨床成功,才去談建廠,投資用處與目的根本不同。
南華2005年提案時,TNX355應還是實驗初期 ,蓋廠的投資風險太大。至於宇昌,2007年申請投資時已要進入二期臨床實驗,成功率較高,且投資金額小、風險較低。
更重要的是, 宇昌有兩大助力,一是有何大一這種世界級的愛滋病專家投入,新藥成功率可大幅提升。另一則是宇昌爭取的合作對象是Genetech,是全球有11,000名員工、年營收超過117億美金的全球第一大生物製藥公司,全球更已有六個藥廠。Tanox當時則是員工500人、年營收4500萬美元的公司。
Q:何大一參與南華案審查、曾對TNX355有異議;但後來參與宇昌TNX355製藥;他後來為何支持?
A: 翁啟惠評估是否爭取TNX355做為生技前鋒計畫時,找何大一幫忙評估。何大一最初是投反對票的,因為他認為TNX355就算成功,也是愛滋病的後端「治 療藥劑」,市場規模不夠大,不足以帶動台灣生技製藥產業,且有其他國際藥廠在做類似研發。我想,這也是他反對南華案的理由之一,害怕TNX355根本無法 回收建廠的投資。
所幸最後何大一被說服,以他對愛滋病研究的成果與經驗為基礎,研究可進一步把Tanox擴展為具有「預防性」功能的藥劑,可擴大市場規模保證商機,才有信心台灣的投資會有回收保證。
何大一持技術股 董事會通過…
Q:有人質疑宇昌(後改名中裕)讓國發基金虧損,何大一卻持有技術股,這是業界特例還是國際常見?
A: 有人一直說中裕新藥「虧損」,認為興櫃價格呈現的獲利逾八億不能算成實際價格,這些人卻也用興櫃價格去計算何大一持股,污衊他要賺上億元,邏輯根本矛盾,更是外行說法。生技製藥在各個研發階段都有不同的價值,台灣沒有真正做過人體實驗、法令沒有明定各段人體實驗的價值計算,但國際上這都是可計價的商機。中裕TNX355即將進入第三階段人體試驗,價格早就不斷增加。甚至國民黨政府去年也願再增資一.三億投資。
所謂何大一的持股,也是在國民黨執政後,接手蔡家持股的潤泰集團提供的技術股,且是經過國發基金代表在內的董事會同意的。
TNX355因有何大一投入,不僅可由治療用藥升級為預防性用藥,而且他出面號召國內外醫院合作人體實驗,讓台灣可正式參與製藥實驗。也是因為何大一,比爾蓋茲基金會才同意投資TNX355計畫,讓中裕成為台灣第一家獲得蓋茲補助的公司。
最近何大一的母親身體不適,他全心在照顧;我們談到這些莫名指控時,他一直認為根本不值得回應,只是感慨原本希望為家鄉做點事,卻遭到污名化。
經建會公布文件 涉商業背信 …
Q:當初為了與Genetech談判而保密的文件,如今不僅被公開,甚至出現不實記載與解讀,除引發國內爭議,對國際合作有無衝擊?
A:這也是台灣與國際脫節的另一大問題!儘管台灣國發基金有投資,其實只是佔股不到50%的股東,不要以為投資一點錢,就可以擺出官僚、霸道姿態去指揮,隨便亂公佈涉及股東或公司權益的機密文件,檢調單位更動不動就要介入
台灣要跟國際合作,就須了解國際商業規則,經建會隨便公布有人名、金額的文件,其中許多內容解讀更是錯誤,對公司聲譽與股東利益都是損害;這在國外,都是違反國際商業倫理及企業合作規範,甚至涉及「商業背信」。
蔡挺身幫忙籌資 具有領導力…
Q:蔡英文卸任副閣揆後出任宇昌董事長,雖確認未違反旋轉門條款,三年後卻又成選戰焦點;現在還是認為她是適當的董事長人選?
A:當初成立TaiMed蔡英文從沒在考慮行列,直到她卸任後,因為何大一無法出任董事長,TaiMed也遇到民間籌資困難,翁啟惠等人才請她幫忙。
TaiMed帳戶資料也顯示,如果不是她幫助籌措的資金在2007年九月三日第一筆首先匯進帳戶,隨後統一國際、國發基金等其他資金才陸續匯入,宇昌根本無法及時買下新藥專利。
但也因台灣當年爭取TNX355,我才與蔡有接觸、可深入觀察。看到她不僅努力學習了解生技產業,從國際談判、行政協調、資金籌集等難題的因應,也都有冷靜且果斷的協調與決策力;加上面對目前政治壓力的沉著,在在讓我更確信,「蔡英文會是一個卓越的領導人。她有德、有信、有能,她的判斷、談判和協調能力令我心服。她有擔當跟膽識,都是把國家和團隊利益放在第一位,是值得信賴的領導人。
馬政府生技鑽石 恐無法發光…
Q:民進黨或國民黨執政,都把生技稱為施政重點,台灣生技產業面對政治鬥爭不斷,有希望嗎?
A:一個國家要扶植產業,最重要是要看主政者的態度;現在的經建會主委,說她看不懂宇昌生技那麼多文件及內容,我建議她可以找真正的專家來看,例如馬總統推動的六百億「生技起飛鑽石計畫」,第一個成立的「台灣生技創投基金TMF」召集人張有德,就是很傑出的學者。
事實上,張有德當年也是TaiMed的策略委員之一,後來被國民黨政府延攬推動TMF;而目前TMF走的模式,以及遭遇到的籌資困難,與當初宇昌幾乎都相同。
當初宇昌遇到困難,還好有蔡英文跳進來幫忙找人、甚至自己找錢投資,宇昌才能突破困境。而現在的TMF不僅民間集資困難,連國營企業投資也都不動。但現在的主政官員,只是忙著找公文對前朝官員及科學家提出小疑點,生技「鑽石」恐怕發不了光。
老實說,台灣要建立生技產業,恐怕需要上百個「張忠謀」,要更多人投入與投資。法令、資金引進都須改進,且須建立足夠誘因鼓勵科學家研發。
如果不建立長期投資的「正確觀念」與不帶藍綠的「無色環境」,台灣生技恐怕只是夢。